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詩曰:
閒從萬化想天工,玄奧深微不可窮,
頑石無端能出火,虛空何事忽生風,
大奇日月來還去,最妙冬春始復終,
誰贊誰參都是謊,陰陽二氣有全功。
話說小行者為上善國王打死野狐,迎回太后,方辨明瞭唐長老不白之冤,倒換關文,辭了國王、太后,依舊西行。唐長老在馬上歡喜道:「這一場是非,我雖受些苦楚,卻喜迎回太后,成此大功,倒結了莫大的善緣。履真呀,實實虧你有此辨才。」小行者笑道:「什麼辨才!不過他以假佛弄太后,我即以假佛弄他,儒者謂之出乎爾者反乎爾,佛家謂之自作自受耳。」大家說說笑笑,又走了許多程途。忽一日,又遠遠望見有山阻路。唐長者屢在山中受累,未免有些驚恐,叫聲:「徒弟呀,你看前面又有山了,未知夷險如何?」小行者道:「這條路徑雖也曾走過,卻是雲中往來,實不曾留心細看。是夷是險,連我也不知道,走到前面尋個人問問,方知端的。」唐長老點頭道:「是。」慢慢的策馬前進。又走過一帶小岡,看見山坳里一個樵子在那裡斫柴,唐長老勒住馬,叫小行者上前去問。小行者上前去看時,但見那樵子:
扁擔沈沈斧不停,須臾砍破滿山青﹔
若非賴此薪傳去,人世將無絕少形。
小行者看見果是個樵子,便高聲叫道:「老樵,問路。」那樵子回過頭來,看見小行者形容古怪,便道:「你是什麼人?要問往哪裡去的路?」小行者道:「我是東西南北人,要問你西行的路平也不平?」那樵子隨口答道:
「你要問西行,西行路兒也平也不平。
我們容易走,我看你們有些去不成。」
小行者聽了笑道:「你這樵子說話好糊塗!總是一條路,平就平,不平就不平,你們既容易走,我們怎生就去不成?」那樵子道:「你去走走自然知道。」小行者道:「若是走過,方才不消問你了。」樵子見小行者問話兜搭,便不答應,將斧插在腰間,挑起柴來就要走。小行者也不扯他,只將手一指,那擔柴就重有千斤,將那樵子壓跌了一交。樵子爬起來再要挑時,莫想挑得起,睜起眼睛看著小行者。小行者笑道:「看我怎麼?你說你們容易走,怎不走了去!」那樵子道:「看你這和尚不出,倒會使戲法兒捉弄人,不要取笑,快放我回去!」小行者道:「你只說明瞭路怎生就平,怎生就不平?他人怎生容易走,我們怎生就去不成?說得老老實實,我就放你去了﹔你若不說或說得糊塗,便莫想挑這擔柴了。」那樵子沒法,只得說道:「前面這座山,東邊叫做陽山,西邊叫做陰山,合將來總名叫做陰陽二氣山。陽山上有個陽大王,為人甚是春風和氣。陰山上有個陰大王,為人最是冷落無情。他二人每和合一處,在天地間遊行,若遇著喜時便能生人,撞著他怒時便能殺人。我這本地人民知他的性格,百事依順,故路平容易走。我看你們形容古怪,情性摟搜,定要與他違拗,故說個路不平去不成。」小行者道:「這等說來,也還賴得過。」樵子道:「既賴得過,放我去吧。」小行者道:「還要問你,這陰、陽二大王有什麼本事?」樵子道:「他的本事大哩!陽大王說天是他一家,陰大王說地是他一族,萬物皆是他生的子孫。」小行者道:「我又不與他攀親,誰問他的家族子孫?只問他有多大力氣,用甚兵器。」樵子道:「若說他們的力氣,一髮怕人。他能鑽天入地,攪海翻江﹔又能使紅輪不敢暫駐,白月不敢常圓。陽大王使一條三刃火尖槍,刺將來莽匝匝如一團烈火﹔陰大王使一條梨花白雪槍,舞開去冷森森似萬丈寒冰。哪個當得起?你們要過此山,除非以禮拜求,隨時順去﹔若要倚強恃頑與他違拗,便萬萬不能過去。只此便是實話,放我去吧。」小行者聽了點點頭道:「雖替他說些大話,也只是你這裡人膽小,不怪你,去吧。」又將手一指,那樵子便輕輕的將柴挑去了。小行者走回來對唐長老道:「山中妖怪是有兩個,說起來也只平常,不要怕他,我們只走我們的路。」唐長老見小行者如此說,便也放心前進。
原來此山甚闊,東西兩條路都走得。此時正是八、九月時節,唐長老策馬就往東路而行。行不上數里,只覺有些炎熱,又走得半里多路,那炎熱之氣一髮難當。唐長老道:「一路來黃花滿地,白雲滿天,象是個深秋光景,怎麼這山前如此炎熱?雖酷暑天亦不過如此!」又走不得幾步,豬一戒與沙彌挑著行李,走得滿身臭汗如雨,忙歇下擔子,解開懷只是喘,喘了半晌,口裡亂嚷道:「去不成,去不成!再走幾步就要熱死哩!」唐長老勒住馬也說道:「果然煩躁難行!」小行者心下疑惑,回頭向西一看,只見那邊天上有些陰雲,便將唐長老的馬牽轉來道:「我們走那邊去。」豬一戒又嚷道:「總是一般的路,還禁得轉來轉去多走哩!」只坐在地下不動身。沙彌見唐長老的馬已牽過西路,只得挑起行李也跟將過去。不期到了西路,清風颯諷,吹得心骨皆涼,忙招手叫豬一戒道:「這邊不熱,快來,快來!」豬一戒聽了,只認做耍他,也不答應,被沙彌叫不過,方慢慢走來。才走到早已遍體生涼,十分快活,急急往前趕道:「果然涼爽好走。放下行李,待我來挑。」跑不上幾步,漸漸冷氣直衝。忙將衣帶結好,又走不上幾步,一陣陰風直吹得毛骨聳然,再要上前,不覺渾身抖起來﹔沒奈何只得立住腳看時,只見沙彌已歇下擔子,小行者牽著唐長老的馬已急急的奔回來了。奔到面前看時,唐長老面上已凍得白了了的沒些人色。
大家直退走回五、七里方才定了。唐長老大驚,說道:「怎麼一座山東半邊這樣熱,西半邊這樣冷?真利害怕人,不知是何緣故。」小行者道:「我方才問來,這山叫做陰陽二氣山。東半邊屬陽故熱,西半邊屬陰故冷。」唐長老道:「熱又走不得,冷又走不得,卻如之奈何?」小行者道:「師父不必心焦,我想一山冷熱不齊,定是山澤不能通氣之故,我們只消在山腰里通他一個竅兒,包管冷熱就均了。」唐長老道:「論理雖是如此,只是這等一座大山豈容易通將過去!」小行者道:「師父只不要護短,叫豬一戒幫我去通,包管通將過去。」豬一戒聽了道:「師兄說的話連人氣兒也沒些。這山是天地生成的,哪裡有個人能通得過去的?」小行者道:「呆兄弟,豈不聞昔時五丁開山。今你的釘耙九個齒釘,比他還多四個,怎倒通不得一個竅兒!」豬一戒笑得打跌道:「師兄原來是個假斯文,五丁是五個力士,怎比起釘耙之釘來?好教書先生!也不怕人聽見害羞。」小行者也笑道:「呆子你曉得什麼?既是五個力士,怎又叫做五丁力士?焉知那五個力士開山不用釘耙!」豬一戒道:「賴是讓你賴,只是文理欠通,這也罷了。只是這等一座大山,從東頭直鋤到西頭,莫說萬無鋤通的道理,就是鋤得通,我替你兩個人,一條棒,一柄耙,連夜不歇工,從小通到頭白,還不知可通得一半哩!師父,到何日方能通去?莫要聽他說鬼話。」唐長老聽了,沈吟半晌道:「守拙之言,似乎有理。」小行者道:「我原叫師父不要護短,今手還不曾動,就先護短起,怎做得事來?」唐長老道:「履真呀,我不是護短,但如此大山要鑿通他,我想來其實費力。」小行者道:「師父有所不知,凡是山川,外雖具重濁之形,實內包天地精明之氣,哪有個不生靈竅之理?只消審形察勢,尋著他的竅脈,一鋤便通了,何須苦費氣力?」唐長老聽了連連點頭。豬一戒方不敢再言,掣出釘耙道:「既是這等,快去,快去!」小行者又尋一個穩便處,叫沙彌保護唐長老坐著,方與豬一戒算計道:「我們若要照舊走去,又恐觸他冷熱之氣,莫若跳在空中看定他的窾竅,再下去動手。」豬一戒道:「有理,有理。」二人一同跳在半空中山頂上細細觀看,只見那座山周圍旋轉,就象一幅太極圖兒,左邊一帶白,直從右邊勾入中心﹔右邊一帶黑,直從左邊勾入腹內。小行者看得分明,因對豬一戒道:「你看此山兩邊黑白交鎖,我想,他的竅脈不在當中,就在東西兩旁。」豬一戒道:「這山東邊熱,西邊冷,想是東邊的氣通不到西邊,西邊的氣通不到東邊。若要東西相通,你與我還須挖兩旁才好。」小行者道:「兄弟說得是,就先從東邊挖挖看。」二人隨落下東邊,細細觀看,見那正東中間一圍土色紅蕩蕩,與別處土色不同,便對豬一戒道:「你看此處有些佔怪。」豬一戒也看了看道:「果然有些古怪,等我試試看。」就取釘耙照著紅土鋤去。鋤了半晌,鋤去有三、五尺深。再看時,果然是個石竅,鋤下來的土都蒸蒸有熱氣。小行者看了道:「一髮是了。」遂叫豬一戒停了耙,卻自將鐵棒伸入竅中去搗,搗松的土又叫豬一戒用釘耙挖出,耙完又搗,搗不多時,早搗了一個空,再用棒進去一攪,卻空落落的竟沒土了。豬一戒見了大喜道:「果然有個竅脈,想是通了,待我鑽進去看看。」正說不完,只見裡面一股熱氣就似火一般衝將出來,十分利害。豬一戒忙閃開身子,吐舌道:「早是不曾鑽進去,若是鑽了進去,一時退不及,豈不被他燒死了。」小行者道:「一味熱還是純陽,這氣還未曾通,想是西頭塞緊了。」豬一戒道:「我們就到西頭去鋤。」二人又跳在空中,轉到西邊落下來觀看,果然正西中間也有一圍幾烏黑的土。豬一戒看見知道是了,便也不問,竟提起釘耙去鋤,也鋤有三、五尺深,就叫小行者用捧去搗,搗進去,果也是個石竅,石竅中耙出來的土都冷陰陰就似冰鐵。小行者用棒往竅中攪不多時,忽一陣冷氣衝出來,衝得人毛髮直竪。豬一戒道:「竅已挖開,原是東邊熱,西邊冷,照舊氣不相通,卻也沒法。」小行者道:「想是正當中還有些阻隔,我與你再去看看。」二人復跳在空中,落到山頂上細細再看,只見正當中黑白交結之處,直立著一個石碑,碑上寫著句道:
左山右澤,於焉閉塞。
億萬千年,陰陽各得。
小行者看了,對一戒道:「你看見麼?此下是了,還不動手!」豬一戒道:「這樣大石碑,怎生弄得他動!」小行者道:「只消將半邊土鋤松了,他自然會倒,誰要你去動?」豬一戒道:「既是這等不打緊。」遂將釘耙把碑下的土鋤去半邊,那碑腳下早半邊虛了﹔小行者忙將金箍鐵捧在碑頂上用力一推,那碑腳下的上已是虛的了,早已豁喇一聲僕倒在地。忙叫豬一戒用釘耙將碑下的土泥一頓撥開,忽露出一個大洞來。二人在洞口向下張望,不見動靜。小行者正打算要變化了下去審察,忽一聲響亮,先暖烘烘衝出一股熱氣來。熱氣正未散,忽又一聲響,後又寒森森衝起一股冷氣來。二氣交在一處,忽氤氤氳氳散作一天靈雨。雨過後,便不冷不熱,竟成了一種溫和氣象。豬一戒滿心歡喜道:「哥哥,我想這樣大山既有靈竅,便何止萬萬千千,怎我們只通得這一個,便陰陽二氣已透?」小行者道:「你豈不聞一竅通時萬竅通。」二人大喜,便一個從東,一個從西,分路走回來,便不覺十分大冷大熱。將這些事報與唐長老知道。唐長老大喜,依舊上馬進山而來。正是:
天心久自人心出,二氣原從一氣分,
早向鴻濛開混沌,聲無可聽臭無聞。
卻說這二氣山的陽大王,雖然好動,卻為人慈善﹔陰大王雖為人慘刻,卻是好靜,每日在洞中只運神功,為化為育。這一日,陽大王只覺滿身冷氣衝來,陰大王也覺滿身熱氣衝來,具各大異,因同到山頭來察訪。忽見鎮山碑推倒在地,盡吃一驚道:「什麼人有此力量擅通我山澤之氣?」吩咐群妖四處去查訪。忽幾個來報道:「四山具無影響,只有東南山腳下有四個和尚,生得古古怪怪,一個白麵的騎馬,一個長嘴大耳的挑行李,一個尖嘴縮腮的,一個晦氣臉的,前後簇擁而行,如今漸漸進山來了。」陰大王道:「這四個和尚既生得古怪,不消說一定是他了。」陽大王道:「若果是他,須要拿來問罪。」就打算叫人去拿。那幾個報事的小妖又稟道:「小的見那個尖嘴縮腮的和尚,手裡拿著一條棍棒,又長又大,口中吆吆喝喝,象是個不服善的強遭瘟,眾人恐拿他不來,挫了銳氣,還須二位大王自行為妙。」陰、陽二大王尚未答應,旁邊早惱犯了孤陰、獨陽二位將軍,出來道:「三、四和尚打什麼緊?待末將去擒來就是了,怎要二位大王費力。」陰、陽二大王歡喜道:「快去擒來,等你成功。」二將得令,孤陰忙提刀,獨陽忙綽槍,趕出山前,恰恰望見四個和尚遠遠而來,同趕上前一步攔住,大叫道:「你是哪裡來的大膽和尚?怎敢私自推我鎮山碑,擅通山澤之氣,以致陰陽混雜,該得何罪?快快下馬受死,免我老爺們動手。」小行者看見,忙叫豬一戒、沙彌護住唐長老,卻自迎上前道:「你們二人,想是陰陽山差來迎接我唐佛師過山的了?還不跪接,卻這等大呼小叫!」孤陰、獨陽聽了一髮大怒道:「好大膽和尚!我奉二位大王之令而來,恐怕錯殺了你,你既不知死活,敢說此大話,這推碑通氣一定是你無疑了!」小行者笑道:「人生天地間宜一團和氣,豈容你一竅不通擅作此炎涼之態?你二人早早回去,叫他速速改過自新,尚可原情輕恕﹔倘恃頑不改,豈但推碑通氣,連這座山都要掀翻,叫他無處棲身。」孤陰、獨陽聽了,氣得暴跳如雷,便不管好歹,刀槍一齊上。小行者用棒架住道:「你二人就要死也不須如此著急,且說你是甚人?倘無名小子,不要辱了我的金箍鐵棒!」孤陰道:「我說來你不要害怕,我乃孤陰將軍,他乃獨陽將軍,今日陰陽夾攻,你這和尚怕也不怕?」小行者道:「我聞孤陰不生,獨陽不長,留你這種賊氣在天地間也無用,倒不如待我掃除了吧。」便舉起鐵棒劈面打來。二人刀槍並舉,急架相還,三人在山腳下一場好殺。但見:
孤陰專殺不辜,刀刃欲加和尚頸﹔獨陽存心最毒,槍尖要刺惡僧胸。惡僧果惡,隔過槍尖還鐵棒﹔和尚不和,撥開刀刃答金箍。妖怪佔便宜,兩個同心殺一個﹔僧家真大膽,一人獨力戰雙人。三般兵器,你砍我,我架你,只聞得錚錚鐵響﹔雙半能人,你奔來,我躍去,但看見莽莽雲飛。和尚以慈善勸人,偏遇著狠妖精專欺慈善﹔妖精以陰陽害道,恰相逢真和尚不信陰陽。會弄神,會弄鬼,妖精逞二氣良能﹔不怕天,不怕地,和尚恃一心作主。
兩個妖精只道和尚是善門,好欺負,故誇嘴來拿,不期撞見小行者這惡和尚,兩個殺一個,殺了半日,直殺到滿口生煙,渾身似雨,遮架不住。心下暗暗懊悔道:「早知做和尚的這等惡,不來惹他也罷了。」甚難支架,當不得小行者那條金箍鐵棒就似飛龍一般,只在兩人頭上盤旋。妖精撐持不住,只得一個拖刀,一個曳槍,敗下陣來。小行者笑道:「這樣貨也要到西方路上來做妖怪?饒你去,快快叫陰陽山主來迎接,倘遲了不恭,連你這山都搗成齏粉。」孤陰、獨陽慌慌張張跑回山來,報與陰、陽二大王道:「果有四個和尚,那三個不曾交手﹔只有一個雷公嘴猴子腮的,與他殺了半日,他使一條金箍鐵棒,也不知有幾萬斤重,十分利害!二將實是擋他不住。」陰大王聽了大怒道:「兩個人拿一個和尚也拿不來,還要替他說大活,長他人之威風,快推出去斬了。」陽大王止住道:「且向他,推碑通氣可是這和尚?」孤陰道:「正是這和尚,他還說不但推碑,還要叫二位大王去迎接,若迎接不恭,連山都要掀翻哩!」陽大王想了想,對著陰大王道:「這和尚既能推碑,又能戰敗二將,自然也是個磨牙的主子,只可智取不可力求。」陰大王道:「怎生智取?」陽大王道:「陰陽二氣已被他穿通了,料熱他不死,凍他不壞,莫若將陰陽將士就山形排成八卦,引他陷入坎中捉住,豈不省了許多戰鬥!」陰大王聽了,大喜道:「此計甚妙!就依計而行。」因號令闔山大小兵將,照乾、坎、艮、震、巽、離、坤、兌分做八隊,以應八卦之數,七處具依山帶嶺虛設一旗,使他疑畏﹔惟西南方死門挖下一個大陷坑,上面鋪得平平,象條大路,四邊埋伏兵將,準備捉人。陰、陽二大王卻自領些老弱兵將擁出山來,迎著他師徒四人道:「來者是何處僧人?快通姓名。」小行者忙上前答應道:「吾師乃東土大唐國差往西天雷音寺見活佛求真解的唐半偈佛師。我乃他大徒弟孫小聖,那挑擔的是二徒弟豬一戒,那牽馬的是三徒弟沙彌。我們一路來仗佛力專要降妖伏怪,與地方除害。你二人想是陰陽山的魔頭了。今日來見我,還是要逞強尋死?還是要改過自新?快說明白了,我好與你處分。」陰、陽二大王道:「象你這野和尚,不知高低犯上,又擅自推倒鎮山碑,又唐突我將士,就該拿你去處死﹔但僧來看佛面,既是佛家弟子,我也不與你一般見識,饒你過去吧。」說完,就領眾妖一齊退入山中去了。
豬一戒見群妖退去,挑起行李就要走。沙彌道:「二師兄且慢!我看這妖精說話未必老實,莫非弄下什麼圈套哄我們入去!」唐長老便勒住馬問小行者道:「致和說話殊覺有理,你怎麼講?」小行者道:「我也是這等想,但是任他有甚圈套,卻沒個站著不走之理。我們只須分做三隊,叫豬一戒在前開路做前隊﹔沙彌挑行李跟定師父做中隊,我壓後做後隊。倘妖精有甚動靜,我們首尾相顧,便不怕他了。」大家說道:「這個有理。」豬一戒就放下行李,掣出釘耙,一路吆吆喝喝先去開路﹔沙彌就挑起擔子,跟定著師父的馬緩緩而行,作中隊﹔小行者自持金箍鐵棒在後頭斷路,一齊奔入山來。豬一戒提著釘耙在前,也不知什麼卦不卦,只揀大路就走。幸喜造化,竟撞入巽方生門,本該一直走出兌方驚門,卻看見這方排列著許多旗幟,路又狹小不平,疑他有人把守,又看見西南上一條大路,甚是寬坦。遂不管好歹,竟望坤方死門而來。沙彌看見豬一戒在前,只得趕著唐長老的馬隨後跟來。正走得興興頭頭,忽聽得前面一聲響亮,原來是豬一戒走得忙,踏斷了陷坑板,跌入陷坑去了,左右撓鈎套索一齊上。沙彌看見,吃了一驚,忙要帶轉唐長老的馬頭,忽兩旁鑽出陰、陽二大王,一條梨花白雪槍,一條三刃火尖槍,兩下刺來。沙彌急放下行李,掣出禪杖抵擋。唐長者已被一伙妖精橫拖倒曳扯下馬來,拿去了。沙彌急要上前去救,又被陰、陽二妖兩條槍緊緊裹住,只得苦死把禪杖支撐。正難擺布,幸得小行者後隊已到,看見沙彌被二妖圍住,忙提捧上前大叫道:「沙弟勿慌!我來也。」陰、陽二妖看見,各分頭迎敵。此時,眾妖已將唐長老、豬一戒、行李、馬匹拿入洞中,捆縛好了,曉得二大王廝殺,遂一陣都來相助。小行者與沙彌戰了半晌,看見山場窄狹,不好施展,妖精人多,恐怕失利,因虛晃一棒,大家走了。正是:
一心自恃可通神,不料陰陽會弄人﹔
怪道圓虛不如實,有時假處勝於真。
陰、陽二大王看見小行者與沙彌敗陣走了,也不追趕,竟自回洞,坐在二氣府大殿上,叫綁過唐長老與豬一戒來,跪在當面。陽大王先問道:「你們既是大唐差往西天去的過路僧人,自當走你的路,為何私自推倒鎮山碑擅通山澤之氣?」唐長老道:「只為大王陰陽不肯和同,以致亢陽與亢陰東西兩路作災,阻住貧僧不能前進,故小徒一時慈悲,推倒此碑,使陰陽相和,不獨為地方萬世之利,亦於二位大王有補救之功,不知二位大王何故反設陷阱害人!」陽大王聽了大笑道:「陰陽二氣乃我二人生殺之權,都似這等被你穿通和合,有生無殺,豈不叫我二人皆做無用之物了!」唐長老道:「無用正乃二位大王之大用,若必以有用顯能,則不為正氣而為妖氣,竊為大王不取也。」陰大王聽了大怒道:「好大膽和尚!不說他擅通山澤罪該萬死,反花言巧語譏刺我們,這樣妖僧留他何用?快將這兩個和尚拿去殺了吧。」眾妖聽了,吶一聲喊就來動手。正是:
慢道久修心似佛,誰知到此命如雞!
不知陰、陽二大王要殺唐長老與豬一戒怎生結果,且聽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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